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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春满铜城》:以人性的光辉 寻找安身立命
发布时间:2023-12-13     作者:李辉     文章来源:蒲城基地公司     浏览量:349   分享到:

陕西当代实验话剧研究院推出的原创话剧《春满铜城》(蒋演编剧)甫一亮相,便获得了现场观众与专家评委一致好评,台上跌宕起伏的故事与现场久经不息的掌声在灯光落幕下重新亮起的瞬息交辉相应,有人泪目打湿了口罩为正在进行中的文化艺术节增添了活生生的艺术体验与生命交感。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好的作品是给人生命以精神慰藉与人性烛照的光环,而不是绝望之音与唏嘘喟叹。一部优秀的作品应真实地再现时代、世情、人情等因素交织涡旋中的生命状态与选择问题,终了了是在现实困境中人面对乾坤运转与生命起废沉浮时的种种挣扎历程与自我灵肉救赎之升腾与坠落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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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六年八月八日,作家福楼拜在致高莱女士书中写到,“我的性格本身就缺陷,寻找的还永久是缺陷。”一百多年后,从巍巍秦岭山脉之南的商州走出了一位青年编剧蒋演,如同她多次重申“一封家书”之于个体生命的意义,亦在创作的多部戏剧中以种种主题与思想尝试开掘“大家”与“小家”之于个人生命的温暖,那些公道、正义、人伦、价值以及围绕此而相互缠绕的诸多问题。但一部戏剧本身所彰显的艺术、思想、人性及社会等种种意涵,并非完全敞开了一个剧作家所领悟的幽玄妙观,除山水自然生长之于个体的性情、才气、力气和勇气外,无疑时代语境亦是最为关键的土壤。如同作家贾平凹反复重申他的生命血地商州是秦楚文化交会之地,但如何突破生命血地与时代语境之于个体精神的狭隘地洞而开掘和洞悉更为复杂的生命现象问题,则是考验一个剧作家的细心耐性与个体生命上出境界之事功与才情。

话剧《春满铜城》,原名《同官镇里那些事》,不难看出话剧的主旨在于呈现滚滚荡荡人间烟火中的那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碎生活场面。虽有许多人言说这是一部主旋律的话剧,但我以为“主旋律”一词并非能够囊括这部戏的主题,若以此说,所有能够上演的戏剧都可以概括为“主旋律”。在以中国传统戏剧叙事模式下,我们谓之的唱念做打等表演样式及相关题材,也无外乎可囊括于此。在以中国历史语境下,我以为生生不息的“易”乃活着之通识,我们于“易”所敞开的循环往复中呈现的世态人情,冷暖饥寒,众生万象的世俗生活才是“戏”的本色与底蕴,个人于白白茫茫的雪花之下感受时代走向春色,这才是戏于时代中可以烛照个体走向觉悟的意义。

《春满铜城》也好,《同官镇里那些事》亦罢。文艺作品以“观我”与“观物”而彰显,以“写实”与“写意”为要义。这部话剧是一部充满希望之光的作品,它所呈现的是药王孙真人故乡铜川的那些时代道德之人,它所传递的是对生活向好和人性向善的努力与表达。在城乡面貌逐渐模糊的乡土中国语境下,人在都市欲望的外壳与欲望枷锁里并非能够回归自我的本心。所以开场的典型空间便是迷惘的都市,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中人人一部手机,以副教授刘广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在脱离乡土的都市空间中,身缠“功名利禄”欲望的漩涡,来自家庭生活、职场晋升的焦灼让他苦不堪言,层层交织与缠绕中他的灵与肉困顿于“囚人”的状态,他并不安于现状,但却无法突围,他求助于文人知识分子惯用的计俩——醉酒解千愁。但于偶然中相遇了来自同官镇里的外卖小哥孟强,却得以唤醒自己沉睡的本心。在他的身心交困之际,同样进城谋生的外卖小哥告诉他生活的意义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

这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话剧,它开场便是当下异化的都市人,孤零零的游荡于熙熙攘攘的闹市的旮旯角落。该剧以批判现实主义精神揭示着乡土中国下进城“改天换命”之人的生命困惑,但却不求自我生命境界“克己复礼”的上出而是陷入迷惘与坠落的状态,似乎没有了“乡土”作为生命的底色,生命在都市始终处于游离的状态,就像孤魂野鬼般飘零,这是一种反讽的声效,也在阐释着人的撕裂。明乎此,才能理解从都市逃离后,进入乡土中的同样撕裂之声。

这是一部时代人性光辉的话剧,在以知识分子为代表的刘广义逃离都市“归根复命”于乡土后,他心安理得适得其所,他找回了泥土中人性自然产生的温度。车祸作为一场插曲,见证了同官镇村民人性整体向善的总体性格,这个性格也是本剧颇具用心与表现最多的地方所在。同官镇并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乡镇”,它是庞大乡土中国底层最小组织机构——村落与乡镇的集合概念。然而外地司机载满苹果的货车却在村子附近了翻了车,司机将全部家当与希望寄托于这车苹果入市打开销路,但却遭遇了人生的不幸。村民在年轻有为同官镇挂职书记梁域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帮助司机下挽回了损失。虽在现实中我们司空见惯了捡拾之事习以为常,但戏剧中我们却看到了乡土之下人性的温婉善良,作为戏剧整个性格,这是整部话剧人物性格与精神形象的总体基调。

这是一部塑造时代新人的话剧,这部话剧以新农村建设为时代背景,与当下乡村振兴主题紧密相扣,可以说进一步拓展着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从知识分子刘广义逃离摄影职业和都市熙攘往来到回归乡土乡情开始,刘广义只是叙事的线索,牵引着整个舞台叙事的视角转向。在以梁域为代表的挂职书记和以孟辉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形象中,一个是新时代的乡镇书记,一个是新时代的回乡创业青年。他们都试图以自己的努力带领即将分崩离析的乡土秩序重回正轨。梁域忘我的工作精神与质朴的品行,将自己积攒的20万元借给孟辉创办樱桃园,以产业带动村民致富谋生。他劝说老顽童朱北辰搬离危房,到舍己生命救危难于垮塌下的老顽童,等等,都揭示着革故鼎新的乡土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作为固守乡土,以生命自觉与人性光辉操守着村子里六七个孤寡老人的张秀兰,她作为旧的形象与新的形象一样,一脉相承,都坚守着人之为仁的温存与良知。

这是一部新时代下观照乡土的话剧,在以“老顽童”朱北辰为代表的形象中,他有着传统的恋地情节,宁愿守着即将垮塌的危房与给他温暖的羊群相依为伴,也不愿意住进白墙蓝砖的新房子。他与同官镇副镇长胡耀云的“对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倔强而可爱的形象涌现了出来,但同耀云作为旧的形象似乎并不理解老顽童的心理,他的做派有着以往乡土基层干部的强硬身影,相较于新人梁域的理解与苦心婆口相劝少了几分人性的温度。在层层剥离中,我们看到了老顽童只是不想白白占了国家的便宜,他并不因循守旧,他与张秀兰一样在乡土变革中显得有些孤独与适不适应。虽在张秀英养母去世之际,养父与村子里的孤寡老人风烛残年般的躺在她细心呵护的人性光环里,但秦大爷痴痴呆呆中呼喊着“妈妈”中,她却无缘见得养母最后一面。她撕裂的肉身最终被道德所战胜。此刻,她脆弱的肉身最终与满天雷雨相呼应,作为整部戏最大的剥离与回音,人性的光辉在此达到了自然的效果。如同白鹿原上那片撕裂的鏊子,对乡土的“回望”中我们看到了来自最真切的情意。

话剧以知名摄影家刘广义的眼光从都市空间转向乡土空间中,新时代下乡土依旧上演的依旧拉拉杂杂,熙熙攘攘,烟火蒸腾的生活场面。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众生开口说话便是俗世闹象,庸庸常常的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乡土中国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但于乡土中国中的原始景观正在逐步瓦解,现代景观正侵蚀着传统应有的结构秩序,新旧的较量未必是矛盾的,人在政治经济学的关系总和中,正从过去的启蒙话语开始走向重建,而对历史时代复杂背景下的诸多核心命题的介入与深度开拓,却非一部话剧所能推动。

尽管我们正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变局,但在变局中大扣则大鸣,小扣则小鸣。生活依旧烟火蒸腾,气韵盎然,天地人并不“和而乐”,心酸与挣扎,无常与无助,虚无与孱弱才是肉身的本身,应天顺地的四季轮转里各安己命,见了火急火燎的人间着色相,才能了悟看破遁入空门虚无相,周而复始交错运行,尘埃落地的泥土与迷途都在世俗的地狱,偶然浮起的天国皆是虚空。如此,循环往复,唱罢又复盘,没有尽头的如流水行云。明乎此,我们才能更好的理解《春满铜城》中更多传递的是希望之光,而不是绝望之音。